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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上正下着小雪。
抬头望向落雪，出门的时候，要是听姐姐的话带上伞就好了，我想。雪片落在了头顶，落在了肩头，落到了短靴的鞋面上，薄薄地很快就融化了。
一只手在暖和的口袋里，一只手无聊地铲着河堤栏杆上的薄积雪，积雪被我推动积成一堆，接着越过我的手背，斜着倒塌落到地面。
啪嗒——雪塔摔成雪泥。
好无聊地，我拖拖拉拉地走在回花屋的路上，咯唦咯唦，踩烂着道路上的积雪。
要是穿得再薄一点就好了，我想。
啪嗒啪嗒地，雪塔变作雪泥，反复盛起积雪的手背僵硬又发红。要是我感冒了，姐姐一定会因为担心我，而留下的吧。
雪片软绵绵地落到了鼻尖，然后融化。
姐姐的腹里怀上肉块，男人因此买下了姐姐，今天姐姐就要离开我了。本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的姐姐，就要离开我了。
因为寒冷，把泛红的鼻尖埋进大衣的高领里。
姐姐——
“喂，不好意思。”
垂着头，埋首往前走，突然有人拦住了我。
膝朝着河道坐在栏杆上，拦住我的人耍杂技般，仅靠双手支撑，板正地伸直了上半身，笔直地对着我垂下的眼睛问道：
“能帮个忙吗？”
雪在下，雪片大大方方地落在了她单薄的黑色背心与黑色短裤上。我不禁地想，她是不是也想要感冒呢。
“抱歉——。”
“我不小心把的东西扔到河里了，帮个忙吧。”
拒绝与请求叠声响起。
但仿佛没有听见我的拒绝，单薄打扮的人杂耍地撑坐起了身，她垂落腰侧的蓝色夹克大衣随着被提起，盖住了她稍稍发红的肩头。
“求求你，我会付钱的，帮我捞一下吧。”
摇摇晃晃地坐在栏杆上，一脚鞋尖指向河面的某处，她熟稔又轻飘飘地再请求道。
河很脏，堆满了各种垃圾。生鲜，废车，破家具，过时的衣服，又或是镜子，梳子，手巾这些小东西。不分你我的叠在一起，关系和睦地散发出恶臭。
今天对花而言，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一天吧。
我不能把自己弄得臭烘烘又脏兮兮。姐姐一定会生气的——对了！就在我要再拒绝的时候，我突然想到了。
如果在这重要的一天，我把自己弄得臭烘烘又脏兮兮。姐姐确实会生气，但也会担心我的吧。
接着，姐姐会不会因为过分忧心我，就此决定留下来呢？皱起眉头，因为生气，更是因为担心我。扶着我的肩头，对我说她的担忧，放心不下，于是决定不离开了。
不可能的，我心想道。
但就算这不可能，我顽固地想。只要姐姐离开前的几小时，几分钟，几秒就好，我想要让姐姐的心里想的都是我。这还是可能的吧？
“好啊，我帮你拿。”
想着轻声念着担忧我的姐姐，我高兴地点点头。
“太好了，我都快放弃了，谢谢你。”
蓝夹克灿烂地笑着道谢。
“就是那个黄色的袋子，拿出来之后再帮我洗一洗吧。”
随意地点点头。
等一下，姐姐会不会和我一起洗澡呢，快点结束然后脏兮兮地去姐姐吧。
想着姐姐，翻过栏杆正想要往河下滑下去。
“三色？你又在玩什么？”
单脚还在栏杆上，转过身，能看见姐姐撑着伞在十步外慢慢走过来。
“姐姐。”
高兴地叫着姐姐，欢喜地跑扑向姐姐，想要挽住姐姐。但是姐姐突然收起雨伞，侧身躲开了我的怀抱。
“姐姐？”
我喊姐姐。
“调皮鬼。”
姐姐把收起的雨伞挂到手腕上，这才腾出手，轻轻地拨开我头顶的积雪，又拍掉了我肩头的积雪。
“可不能这样扑过来了。”
满是笑容地望着自己的肚子。
“三色也要是姐姐了。”
柔软温和的声音里，姐姐解下了围巾，为我围上。
“今天可不要感冒了，三色也要是个大人了。”
说着，姐姐捡起掉在地上的伞，仍像对待孩子般对我张开了手。
“好了，一起回去吧。”
高兴地牵上去。
姐姐的手稍微有些凉，但却温暖。伞微微地朝着我倾斜，见我盯着看，姐姐笑了笑把伞持正，可没一会儿又会倾斜过来。
“姐姐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
早上，姐姐和我的房间里，姐姐满脸笑容地收拾着行李的时候，我没能说出来。
“姐姐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
姐姐耐心地回应着我。姐姐总是很温柔，如果我现在向姐姐告白，姐姐是不是还会笑着，依旧对我很温柔呢。
“姐姐。”
姐姐能不走吗？望着眉梢都是笑容的姐姐，我抱住姐姐的肘弯，贴着姐姐的肩膀。
“很难走啦，三色。”
姐姐笑道。
“今天真是怎么了？”
姐姐问我，突然好似想起了难过的事情，露出了有些苦涩的表情。
“对不起三色，在你重要的这天不能陪你一起。”
所以你会留下吗？姐姐。
我高兴地想。
“没关系啦姐姐，我只是有点不舍得姐姐而已。”
我喜欢姐姐，但姐姐不知道我喜欢她。
因为我没告诉姐姐啊。
明明本来我们会有很多时间。
无论是早上中午晚上，早上中午晚上；今天，明天，又明天，今天，明天，又明天。不论清晨，不论黄昏，明明本来我们是能永远在一起的。
因为一直都在一起，所以从来不觉得会有和姐姐分离的一天。
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姐姐自己的喜欢。
一直对我好的姐姐，明明只要等到姐姐的身体坏掉，我们就能永远只两个人在一起了。十年，五十年，我耐心很好，所以一点不着急。
然而这些期望，总有一天只两个人永远在一起的愿望，全部被那个男人给破坏了。
说着爱姐姐的男人。反正只是想要占有姐姐，独占姐姐，只是要有一朵花装饰家里。
可怜的姐姐，我知道的。
那个男人只是为了姐姐肚子里面小小的肉块，才要带走姐姐的。姐姐却不知道，温柔地望着肉块，现在也不忘记轻轻地去抚摸它。
姐姐为什么不能只有我就好了呢。
“对不起啊，三色。”
姐姐皱起眉头道歉道。
“没啦，没事的，姐姐才是，要好好的啊。”
我安慰着姐姐。没错，只要姐姐好好的就好。
我会去找姐姐的，然后没了肉块的姐姐，一定会欢喜地抱住去找她的我。
“嗯，我会好好的的。”
姐姐单纯地笑了起来。
最近的姐姐爱笑，也爱哭了。是因为肉块吗？
“三色也要好好的啊。”
姐姐笑道。
我也好想要姐姐为我掉珍珠，然而姐姐只对我笑。如果我不是花，而是客人，姐姐会对我哭吗？想要知道姐姐的全部，想要姐姐把全部都给我。
紧贴着姐姐，一步走成半步。可再慢走，花屋也就在眼前了。
推开店门，迎接姐姐的男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，碾碎的烟蒂铺满了脚下一块，但姐姐却像没看见一样，一脸幸福地朝男人小跑了过去。
“你来了。”
对着殷勤的姐姐，男人碾碎新扔下的烟蒂，拉着姐姐就要往外走。
“能等一会儿吗？”
姐姐顺着男人往外走，柔声地问道。
“还有事？”
男人不耐烦地回道，但我却第一次觉得男人的声音也不是那么难听。说要等一等的姐姐，是要和我道别吗？
“对不起，我不知道你会来得这么早。”
姐姐低声道歉，然后脱开了男人的手。要和姐姐说些什么呢，姐姐、姐姐，但是姐姐却忘记我，快步地回房间去了。
“你们关系很好啊。”
同样看着姐姐远去的背影，男人瞥了我一样，饶有兴味地问道。
“是的。”
我恭恭敬敬，不耐烦地回道。姐姐只是急着起拿行李而已，看着姐姐小跑过来的样子，这下一定能说些道别的话了吧。
“下次找你啊。”
男人轻飘飘地按了下我的肩膀，然后上前接走姐姐手上的行李，拉住了姐姐的手。
“就这些吗，那走吧。”
再见啊，姐姐。
姐姐连说一句话的时间也没有，就被带上了停在店外的轿车。嘟噜噜轰轰轰，黑色的轿车装着姐姐走远，我要多久才能再见到姐姐呢？
很快就见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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